北塔遗梦

　　（文：晏克政）北塔（又名宝塔），位于新化城北资水西岸，世人称湘中名塔。塔高44米，料石青砖结构，八角形，上嵌石舫，舫尾或为龙头，或为鱼尾，状如翘角；上覆铁瓦铸顶。塔基尽铺巨石，缝灌灰浆，层垒而上。石栏上，嵌刻有栩栩如生的唐代十八学士像。

　　第一层堂面宽广，可容八席，高10米，堂顶似覆大锅，四隅棱削。两厢有曲巷螺旋而上。从第三层起，高广递减而精巧递加，层层曲道环绕。北望则千里在目，万山嵯峨；东瞩则高楼栉比；南眺则维山高耸，大桥飞虹，县城如画；俯瞰资水如带，船只穿梭。各层塔堂，均置石床，可坐可卧，可诗可画。更进七层堂外，南通小巷，别开一室，更为巧致，纵横有石凳、面对维山开牖，左右石壁，诗与画相连。

　　我在成年后，足迹踏过大江南北的一些地方，见过不少塔寺，但都不及新化北塔的雄厚壮观和内涵精巧，也难以比及新化北塔所允载的文化份量，由此可知当年领头建塔者绝非等闲之辈。

　　宝塔建成至今已有179年历史，似一尊神圣守护一方宝地 。县志云：“县治西南高而东北陷，需建阁以镇之”，县衙自宋朝绍圣年间迁至今所，从前至明迄至清雍正九年(1731)止659年间，“民风淳古，物草蕃昌。顾巍科显秩，寥若晨星，即农商之居积饶裕者亦少”，在漫长岁月里，邑人中进士者才14人，中举者也仅43人。何也？于是新化一些关心地方的达人从易学文化去追根问底，一致认为南有维峰而高峻，北临资水而低陷，须在北面建一塔“镇北流而配南岫”，以“培地势之缺而助山川之秀”，“地势隆”则“文峰峻”。

　　“天空自有云来补，地空就靠塔来填”这形家之说，使建塔一事成为了当年新化开明士绅为地方经济、文化发展，追求社会进步的理想宏图，尤如“图腾”信仰。从道光十四年(1834) 北塔建成上溯至雍正九年(1731) 的开始修木塔，我们不用深究便知；新化人历经了一百零三年不懈努力。雍正九年，似乎天随人愿，从陕西来的姚县令，是个精通风水又想有所惠政的主，与地方思考这一问题的达人一拍即合，于是，始发建塔之开端。

　　建塔之梦，先是在渡江之滨建一座木塔，不知是事出偶然，还是果有其因，当年乡闱登贤书者7人，更有杨琨于雍正十一年(1733) 春以举人往北京参加礼部会试，考上贡士。又参加殿试，中三甲第150名进士，再以进士身份参加保和殿朝考，名列前茅，授职翰林院庶吉士，成为邑人踏进翰林院第一人。资江洪涝也似乎减少，新化由此名声大振。

　　岁月更迭，木塔腐损坍塌，“沉埋于风涛烟草之间”，一摆六十年，“邑中绅士，欲复其迹”，提出建石塔，但地势低陷，多浮沙，地基不稳，造价高昂。新化地穷，资金缺乏，民力十分有限。建塔一事在县衙里屡议不决。

　　直至嘉庆十一年，又发起募捐，县衙以村为单位摊派收纳捐款，筹集资金。欲在原址上修建石塔“以继姚公之美举，培植士民雅意”。嘉庆十五年(1810)秋起工，入地三丈六尺。翌年正月十四立基脚，“仿古法，中镇金龟，四方安藏珠玉，纵横各五丈六尺，尽铺巨石，缝灌灰浆，层累而上计二十四层平土”，从四周围土，依次往上建，计划建后把土包移开……因资金所苦，时建时停，修到第二层再无力向上，换了几任知县都束手无策。

　　二十年后，来了个脑子活泛的知县叫林联桂，刚一上任，不忘宝塔建筑的本地达人，依例去找新知县。知县知其事，可是官府也没有钱呀！却态度诚恳：愿意自己先把几个养廉钱拿出来，建议一起去找新化几大旺族去商量！也许一句推诿戏言？这个馊主意竞成最为实效的办法！

　　首先找晏族，正在长沙一官员家担任西席的清太学生（举人）晏启球，这个字锦圭、号浴川的汉子，是晏家撑门，一口便应允下来，说本族带头，全资修建第三层。好家伙，晏氏在明未（1 5 0 8年）从江西才来新化，人稀丁少，竟敢首任其事，于是张氏应了第四层，袁氏包了第五层，欧阳氏捐修第六层，曾氏修第七层，大事一举而定，当实际建到第七层时，塔顶成了问题，晏氏又冶铜铸铁盖顶，树笔头塔尖喻义——文峰直上。

　　建石塔从嘉庆十一年（公元1807年）至道光十四年(1834)，虽然修停二次，历时二十八年，终于因晏氏家族的率先担当而告落成。

　　正如杨荪圃《捐修北塔序》所言“火旗拥前，资江环后，山川明秀，气候清和”，北塔的建筑是符合古代风水理论的，首先，塔体成木形，层檐翘角又成火形，这符合宋代风水大家吴景鸾的《元空秘旨》云“木见火而生聪明奇士”之说。塔基“中镇金龟”，鸿儒孔颖达注““玄武，龟也。”塔于县城之北，北在风水中为玄武神守护，“中镇金龟”，加强塔的风水调剂。又木星之塔位居北方，为木星入垣，《紫白赋》有云“一白为官星之应，主宰文章”。

　　有人说：新化从雍正九年至清末181年间，文风始盛，中进士30人，其中翰林5人，中举者254人，较前在数量有很大提升。北塔建成后一百多年内更是人文蔚起；出了进士22人，将才9人，举人227人，黄埔生1207人，省部级干部26人，厅师级干部200余人，高级工程师1500多人，教授300多人。地灵人杰，应了风水上的“火曜连珠相遇，青云路上逍遥”之语。

　　依靠北塔风水之说显然夸大其辞，风水的核心思想其实也就是讲究人与天地和谐。然而，北塔从设计到建造，这种扎稳根基和奋发向上精神，谁又能说没有影响一代又一代的新化人呢？从某种精神层面来说，北塔似乎也应该厥功甚伟。

　　北塔第三层上有《三能色霁》四大字及晏启球所写记一篇，其外弟李嗣棠写《晏氏专修北塔第三层及塔顶记》一文；第四层乃河东十二屯文昌宫公修，上刻“四美立臻”四大字；第五层，乃太学生（举人）袁章龙所修，其书有“五云捧日”，有杨继观所撰、晏启林(贡生，岳州训导)所书的《袁公禹安捐修北塔第五层记》，另有九都十二屯公赞一篇；第六层，乃欧阳一族所修，有欧阳铿记一篇，其侄欧创垣一文，有欧阳辂(涧东)诗，有张象榘《北塔成首事者嘱赋诗纪胜并勋诸生》诗，有张廷镜《北塔落成志喜》诗；第七层，乃曾延强子孙所修，刻有“七层摩苍穹”五个大字。

　　塔内有欧阳垣《修建北塔考棚记》里简叙任事者之用心与劳顿：首事者：袁君禹安、晏君锦圭、曾君粹文、晏君崙瑞（举人，浙江遂昌知县）、张君相廷、叔父瑟川(即：欧阳铿)也。曾君、晏君（锦圭）以名孝廉校徒难于专局，诸君迄自备斧资，与工徒共卧起，量日力，度费务，袁君以严正，晏君以简重，张君以笃志，叔父（欧阳铿）以精思，要皆行之以和而能公，诚故能阅再闰成数事。

　　欧阳铿的碑记自云：“是役也，為義爭先，克應程工之眉急者莫如晏氏；重任獨勝，不假將伯之臂助者莫如袁君；钜資不吝能使合尖如掌運者莫如曾氏；有志竟成，久置家務於度外者莫如張君。鏗以土壤細流，兼鮮才識，奚能附驥？”

　　林联桂知县（字辛山）亲书门楣“北门锁钥”四字；大才子欧阳涧东在两边对联曰：“正欲凭栏舒远目，直须循级上高楼。”塔内七层，层层壁画，儒、释、道三教之图文臻集。有书法及捐款人石碑刻立。

　　登塔远眺，远处群山叠翠，脚下资水流碧，梅城尽收眼底。有诗云：“江流去处空，一塔锁奔欲。势镇县之北，气雄资以东。举头疑日尽，长啸直天通。拟更探奇胜，西南首望崇。”

　　北塔工程之巨，耗资之大，工匠之劳，无疑是一个艰辛卓绝过程。如果追怀释义；就是新化人希冀地方人杰地灵，繁荣昌盛的一个梦想。梦自然与美国大西洋梦不沾边，但与中国梦肯定有关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