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风物——鸭婆桥

(文：湖心亭看雪客 图：黎明华)

　　自天马山下望西行三里许，突遇一河从山峡奔出，至岭下急曲而南，此即沧浪河也。沧浪河回环所在，一桥雄跨河上，曰鸭婆桥。桥为青石拱成，古雅而掌故奇多，远胜下游之鹅公桥，尽纳河之神韵，故又名沧浪桥。传明代文人陈文壁会吕洞宾于此，诗词唱和，一时风雅，后人又名之曰会仙桥。桥两头有石级十余，上有亭，曰沧浪亭。亭宽二丈，长四丈，青瓦覆顶，六檐展翅若飞。亭上双排板座并栏杆，皆巨木削成，可坐，可躺，可饮、可市、可嬉戏，可弈对，可弹琴。

　　故乡所在，旧时称“王爷山”。王爷山非山，实为一中型盆地，含今之西河、孟公诸镇，人口近十万，有铁路公路穿地而过。王爷山有“三街四铺九条桥”之说，鸭婆桥即为九桥之一，远近闻名。过桥，路分两头，左行二里，上王家坡，山人故居在焉；右行即入山，如“桃花源”之别有洞天，辗转数十里可达湖南东西分水天险雪峰山。

　　鸭婆桥始建于何年已无可考，今之石拱桥当为数百年物。拱跨五丈有余，为方形巨石垒成，每块三、四百斤，相传当初皆青壮力士手抱而上。桥为山内外往来之所必经，无论风、雨、晴、雪，官民老少，至桥，必卸荷歇脚，闲倚栏杆，话摆龙门，生熟不拘，此行彼住。桥头即有人家，常年置茶水于廊，任人取用，不舍昼夜。最是酷暑时节，山风与蝉鸣必齐送于桥，桥下有流水潺潺，游鱼细石；桥上则喧声鼎沸，人肉相接。有远道而来身疲心闲高谈阔论之游子，有酒醉饭饱坦胸露腹酣然痴梦之莽汉，有东追西逐乍哭乍喜或娇或嗲之童子，有盘腿对坐观者如箍喊杀震天之棋客，有凭栏倚坐睥睨桥外忽尔轻笑之村姑，恍如闹市，令人耳目不能自主。

　　鸭婆桥最胜当在夏夜。待暮色四合，一二里内闲闲男女，三五而来，闲集于亭。晚风轻拂中，稻香成阵，亭外空月倾辉，烟霞造幔，流萤织梦，田蛙鼓乐，疑似蓬莱。时见有中年男子，轻点纸烟，吧嗒两口，遽喷烟雾，先报当日海外新闻，国内大事，引发群言激论，或忧，或喜，或悲，或叹，或手舞足蹈，或面红耳赤，或茫然摆首，或啧啧称奇。少时，似觉天高帝远，无关己要，口舌渐息，而转之桑田农事，里短邻长。须臾，有擅说书者为小儿所缠，开讲三国志，或七侠五义，或薛仁贵征西之类。众皆入神，偶有老者似欲发言感喟，语尚未出便为人所止。良久，月隐西山，清辉渐淡，四下灯火皆无，方觉夜深，各自归家，只留空桥一座。有人蓦然回首，似见憧憧暗影，不辨其鬼，其怪，其神。

　　附：吕洞宾诗

　　几年不见陈文壁，今日相逢两鬓霜。
　　记得昔年溪上坐，也曾一曲咏沧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