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格虎亭”

　　格虎亭，邑中上了年纪的人大概是熟悉的。我想，不是此亭多有名，而是邑人始终牢记着一个口口相传的有关李子和事母甚孝的感人故事。

　　李子和，新化桑梓镇西江湾人，生于明万历45年（1617年），名作梅，号松山。据同治县志中记载，其人慷慨有胆略，能知人，家故饶于财，散金结客，所交多奇人魁士，故身处乱世而能使其乡族不被劫掠。正如邑人所赞誉的“于国为遗民，于家为孝子，于里为功臣”。今县城东之“松山坪”，以及其后族居地鹧鸪塘的“松山湾”，都是以其字“松山”而得名。

　　前些年，偶尔和朋友闲聊，朋友说格虎亭现尚存残碑一截，你去看看吧，晚了，也许会有遗憾。

　　临去那天，是雨后，见到此亭，总觉比朋友描述的好。暗灰的天暮下颓然—亭立于垅上。听说此亭先前住有一户人家，现已人去亭空。如今目睹，不免有萧瑟之感。格虎亭如一个历尽风霜的老人，满目凄怆，衣衫褴褛。

　　当我沿着仄仄的小路走近该亭，只见斑驳的墙壁上绘有一虎，已残缺不全。亭外一巨大的条石横卧在前，压在石下的小草奋力挤满了四周，油油的倒有几分生气。

　　此条石长约3米，宽厚各半米，三面刻有碑文，正面“李孝子格虎处”几字系李子和七世孙李长檀光绪12年（1886年）北上朝考，谒请先生状元公曹鸿勋所题，另一面“李子和先生孝恩感虎处”几字系李子和八世孙李多祜于光绪21年（1895年）幕入湖南巡抚、著名书法家吴大澂抚署，朝夕聚谈，偶盛称格虎轶事，吴公慨然书赠。两题中间是李子和十世孙李继声撰书的一段长跋。据跋文记载，此亭修建于民国四年，即1915年，距今近百年了。

　　在条石旁，有一盘龙的石座，似一枚不经意中遗落的棋子，因其雕工的精细和惟美，杂在荒草丛中，自有它诉不尽的委屈。

　　不知不觉中，雨飘落下来，我且自个酝酿无绪的情感。与古相逢，情蕴其中，眼前再现着有关李子和一个个生动感人的故事：

　　清朝顺治年间，南明将领李定国攻陷宝庆，宝庆镇守沈永忠兵败后逃往新化，所乘之舟遭风雨损坏，沈被乱民挤落水中溺亡。朝廷惊闻此事，派一使者来新化，以沈永忠之死欲尽诛资水两岸的居民。

　　那使者在发迹前，曾落难市井，偶然与李子和相遇于武昌旅次。李子和见其“状貌伟异”，欣然资助他，并鼓励他将来有一天能够“云天展翼”。这次他来新化后，即寻访李子和，欲叙旧图报，李子和力陈资江两岸居民无辜无罪，不可牵连诛杀。使者胸怀其恩，心感其诚，便不再深究，新化人民因此避免了一场血腥的灾难。

　　明末动乱之际，有钟姓盗匪，两人获一美女，相争不下，欲杀此女，李子和以重金将其赎出送归。清将领章京侯率兵来新化平定残匪牛万才部，章久仰李子和大名，见其风仪儒雅，便与之结为莫逆。章亦因李子和的婉劝，禁阻部下掳掠妇女。章部临将移营北去的前夕，告知李子和，凡是他的亲戚，在晚上用稻草扎一个火把燃于门前，即可不受掠扰，章部开拔到吉庆村，直至鸡叫天亮，一路近七十里，家家户户燃有火把，章的部下感叹：“李子和的亲戚何其多也”。至今在吉庆镇有一地名曰“鸡叫岩”，大概是与此事件相关联的。

　　相传李子和善骑马，他曾有一良马，往骑亲戚家，放纵缰绳，转瞬一去数十里。有一将军极爱此马，但又难言于口，李子和闻知后，坦然一笑：“邑中数万百姓的性命系于将军手中，我岂会在乎这区区一马呢？”遂以马相赠。一次，李子和拜会将军，该马闻声悲嘶，将军感叹：“马尚且眷恋故主，何况人呢。”便将马归还。

　　一天，李子和母病，时近薄暮，李骑马上城求医，中途那马忽然仰首驻足，踯躅不行，李子和一惊，原来是一虎蹲于前，其咆哮声凄厉，李子和双手作揖大呼：“现在我母病，急须用药，老虎啊，你不应该乘人之危挡住我的去路”。虎似通人性，悄声遁去。

　　李子和孝友睦恤等轶事，皆可歌可泣。在邑中犹以此格虎孝母事感人至深，流传最广。

　　渐渐雨停了，周遭的村民走了过来，指点着，喁喁交谈，几个小孩欢快地在石柱间来回追赶。我且收拾刚才追忆感怀之情，附和着村民的议论。听村民说，此亭不久前遭了一劫，精美可喜的盘龙石座先前是安放在石柱上的，座上曾蹲有一雕工精美的石虎，哪天夜里，被人生生地用绳索把石柱拉倒将石虎盗了去。自此，格虎亭愈加萧瑟、寂寞。

　　人心不古——年轻人开着玩笑打趣。

　　这世道人心——老年人的口气分明有无奈。

　　而在我的心底却有隐隐的几分疑惑和忧虑，难道这世风真像这风雨飘摇的格虎亭日渐凋敝了？十年或二十年后，这碑这亭这李子和格虎的故事在这些欢快的孩子们心中是否还有记忆？

　　但愿格虎亭美丽的故事能够流传永远，

　　但愿李子和高尚的精神能够世代薪火相传。(图/文：陈中林)

　　扩展阅读：

　　曹鸿勋（1846～1910）字仲铭，号兰生，室名益坚斋。山东潍县人。光绪二年进士第一，钦点状元。历任翰林院修撰、湖南学政提督、云南永昌知府，调云南府，授迤东道，官至陕西巡抚。

　　吴大澄（1835～1902）初名大淳，字止敬，号恒轩，晚号愙斋，江苏省吴县人。清代学者、金石学家、书画家。善画山水、花卉，书法精于篆书。皆得力于金石鉴赏修养。同治初客沪，入萍花社书画会。清同治七年（1868年）进士，历官广东 湖南巡抚。

　　李长檀（1844～1896）字石仙，郡廪生，清光绪乙酉科选拔候选教谕，署慈利县学及晃州厅学，正勅授修职郎。

　　李多祜（1848～1898）学名庆曾，字筱屏，郡廪生，清同治癸酉科选拔候选教谕，江西补用知县，授奉政大夫。

　　李继声 学名贡璆，号玟伍，晚号铁叟，郡试冠军，隶县学籍为优增生，湖南清理湖田局文牍课员，历任湖南省卫军督办，署岳阳镇守使署秘书长，湖南自治筹备处第二区视察员，新化县商会常务委员，生卒不详。